世上哪有什么真的幸福,我们又何妨就把这个庭院当做我们的地上乐园呢? 一切我们过去心灵上的创痕,一切时代的烦闷,一切将来世途上不可避免的苦恼,都请不要闯进这个乐园来,让我们暂时做个和和平平的好梦。

《四个春天》: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诗意

徐若风@电影:

《四个春天》,今天上映。这部纪录片,之前曾拿下了第12届FIRST青年电影展的最佳纪录片;入围了今年IDF西湖国际纪录片大会的纪录长片单元,并获评“评委会特别关注”;提名了今年金马奖的最佳纪录片、最佳剪辑两项大奖。



导演陆庆屹(豆瓣人称“饭叔”)15岁离开家乡到北京生活,这是他自学剪辑后的纪录片处女作。他选择将镜头对准了自己的亲人,拍的是美丽而又哀伤的人间日常。这部 “以家庭生活为背景的纪录片,朴素而真切地展现了他们在家乡小镇的生命状态。劳作、歌唱、出游山野、探亲、丧葬、欢聚离别,无数细节拼凑出充满原始诗意的人间图景,让我们深陷于对时间这一永恒命题的感思之中”。


纪录片镜头语言自然、灵动,令观众在影像中感受到时间和生命的流动,创作者不自觉地与电影的本质对话——只要真挚地凝视生活,就能发现诗意的所在,生活值得被凝视,生活需要被凝视。与亲人的羁绊,与自然的相处,这些足以成为平凡人的生命意义,而《四个春天》作为家庭私影像的意义,则是挖掘出逝去时光里带着普世性的情感力量。


观看《四个春天》的过程是完全感性的,这种情况在看第二遍时依然没有改变——从来没有一部纪录片像它一样,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在这部情感充沛的影片面前,我发觉自己失去了分析的能力,而深陷入眼前一个又一个生动的细节当中,以至于忘却了时间的流逝。我不敢写,怕写不出这段家庭影像的万分之一美,但我又要写,因为它让我忽然睁开了发现美的眼睛。


结尾,两个老人撑伞望向远方,流云拂过山峦,“欢乐的歌声在回旋荡漾,歌颂着我们的幸福时光。”(《青年友谊圆舞曲》)那时我多希望电影不要结束,但我也明白生活仍会继续。想到这一点,我打心眼里快乐。




人,诗意地栖居:结构与素材



2012年那篇日志《我爸》在豆瓣的风靡,促成了《四个春天》的开拍——此前饭叔早有为独山人和家人拍照的习惯,但那时他还没有太多电影制作的知识,更没想到最后能搞出一部纪录片。起初,他只是想用视频的方式记录二老的生活。


大概2015年前后,他看到一篇侯孝贤导演的采访,侯导对电影专业的学生说:想拍电影就去拍呀,不去拍怎么知道如何开始。他有了一个在当时看来不切实际的想法:成为一名导演。


随之而来的困难是:如何在将近250个小时的素材里寻找内部逻辑,在一部电影的时间里让观众建立起对这个家庭的理解。毕竟,不加选择地呈现生活,只能带来杂乱和无序。


《四个春天》大体的结构很简单,它按时间顺序叙述了四个春天发生的故事。但片段的决定才更为关键,它将直接反映生活的样貌。今年的腊肠熏得香,楼上冷冷的蜜蜂怪可怜,金银花香气扑鼻,让人心旷神怡。



看完全片,我的第一反应是:好羡慕饭叔,有这样美丽的父母。他们的美丽体现在对子女,对日常,对艺术,对自然的热爱。面对生活的苦厄,他们选择引吭高歌。——“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并不惋惜……温暖我们的心,道路引导我们奔向前方。”(《朋友》)


我心里也升起一股回家拍家人的冲动,但平静下来思忖一番,又觉得可拍的东西寥寥无几。饭叔说,“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诗意”,但诗意到底蕴藏在哪里?


我想,这诗意来自于真实,来自于人物,来自于对瞬间的抓取,来自于对全片的构思。尽管生命充满艰辛,但良善纯真的心灵并没有尤怨。他们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荷尔德林的诗在父母的身上复现了。



饭叔说:我爸妈各在一个房间,一个唱歌一个缝纫,这是我睡醒时开门看到的,连忙架起机器拍摄,连镜头都来不及换,生怕错过了。那是我第一次有远距离凝视他们的触动,心里简直排山倒海,但整个家仍然显得特别宁静祥和。后来我在日记里写了一句话“在这片天空下,外面的世界是热闹的,家里是安静的。”


尽管周浩导演说:纪录片的真实,也是被蒙太奇构建的,只不过“演员”是现实中的人物。但我实在不大愿意用这种略显机械、冰冷的观点来看待《四个春天》。


把镜头对准家人,没有丝毫窥探的猎奇,更不是居高临下的审视。它温暖人心的力量,源自切近的观察和体认。串联起每一幅的琐碎影像的,是尊重和爱编制成的细线。




“燕子又飞回来了”



全片印象最深刻的段落,是父亲播放当年的DV录像。窗外的日光一点点暗下,电脑荧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


这些视频画面抖动,但经过父亲的配音、剪辑乃至选择配乐,粗糙中又带有一种可爱的认真。看到它们的那一刻,我由衷地感叹纪录片是时间的艺术,以及摄影机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它不仅使时间成为琥珀停驻,还让它有了倒流的可能。文无定法,电影也无定法,投注真情实感之后,形式变得无关紧要。



父亲的最后一趟物理课、一九九七年春节阖家团圆、姐姐录下的登山画面……看到燕子又飞回来了,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


这些影像,点明了这个家庭的传统,解释了为何人物面对摄影机是完全松弛的——不仅因为摄影师是家人,更是因为他们早有主动记录家庭生活的意识。


而这些几分钟的短视频,也如同每年飞回屋檐下的燕子,让父亲倍感怜爱和珍视。对于更多看到电影的观众而言,整部影片也成了一只飞燕,年年春天来这里,让人认识到人生的短促、欢欣与无常。




欢笑与恸哭:拍摄者的介入



纪录片必须处理拍摄者与拍摄对象之间的距离。作为一部拍摄家人的影片,这种分寸的拿捏更加微妙。饭叔必须要从生活的参与者暂时转为旁观者,来呈现流动在家庭中的朴素情感。


在第一个春天里,常能看到饭叔与父母的互动。他不仅在摄影机后面,也会走到摄影机前面。据他说:“那时被激情所驱使,拍摄方式比较自由,会记录下屏幕两端的互动关系,呈现出粗粝、质朴的临场感。随着对电影更多的了解,这种创作方式的影响也随之减弱。”


当看到送姐姐灵位回家那一幕时,观众能发现镜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拍摄者再也忍不住心中巨大的悲伤。这个忍耐而终不能克制的瞬间深深打动了我,它是一个袒露的时刻,记录与参与的界限不再泾渭分明,也因此消解了拍摄的悖论。我们不回避人生中的悲痛,是为了在日后回想起来能坦然面对。



饭叔说:“我拍摄的是家人,很多事情我不能旁观,我必须去参与,这样我就没办法分身去拍摄了,为此很多很好的片段无法记录。但我也不觉得遗憾,相比拍摄,一家人完整的生活更重要得多。”


想必,即使拿到FIRST、金马奖的 “板砖”,他之后还会是如此一个淡泊、纯真的人。在北京的住所拍雨,拍纱窗,拍牵牛和茉莉。就像他的豆瓣ID和签名:起床,吃饭;关灯,睡觉。


生活是不急不慢的,而美好的事情会一件一件降临。



文/晚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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