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哪有什么真的幸福,我们又何妨就把这个庭院当做我们的地上乐园呢? 一切我们过去心灵上的创痕,一切时代的烦闷,一切将来世途上不可避免的苦恼,都请不要闯进这个乐园来,让我们暂时做个和和平平的好梦。

谈谈《摔跤吧!爸爸》的三观问题,真的是“男权癌”吗?

徐若风@电影:

《摔跤吧!爸爸》在大陆上映后所迅速蹿红的情况,可以说和《摔爸》故事一样励志了:


影片取材于真实故事,印度一位男子曾是国家男子摔跤冠军,但因为家境所迫和国家情况,他没能参与到世界级的大赛中,回到乡下奔波劳碌。人到中年的他意外发现女儿身上遗传了摔跤的惊人天赋,看到世界冠军希望的他,决定不能让女儿的天赋浪费,像其他女孩一样只能十几岁出嫁,洗衣做饭过一生 。


再三考虑后,他按照摔跤手的标准训练两个女儿:换掉裙子 、剪掉长发、练习摔跤,即便穷困艰苦的家庭条件和全村人的嘲笑,他依然强制要求女儿练习摔跤一年。一年后,女儿们选择继续训练,最终相继成为了国际赛事的冠军,印度女子摔跤史上最成功的人物。 


 *(影片介绍部分摘自豆瓣)









5月5日,《摔爸》与《银护2》同期上映。前者的排片不到后者的三分之一,票房则是不到后者的六分之一。


5月8日,《摔爸》的排片占比上涨到《银护2》的五分之二左右,票房则达到了其五分之三,上座率更是两倍于《银护2》。


豆瓣上的评分,它从8.8上升至9.3,以这个速度与口碑,他进入以《肖申克的救赎》为榜首、《三傻大闹宝莱坞》位居第12的豆瓣电影TOP250榜单只是时间问题。同时,大量指责这部影片为“男权”、“父权”代言的声音频出,拥护这部电影是“女性”“女权”的声音亦存在。


在全国使用最广泛的的猫眼电影APP上,观众评分已经达到了惊人的9.8,专业评分也达到了8.2。在向来因苛刻饱受诟病的影评人面前,它似乎也锁定了年度榜单前列的席位。与此同时,关于影片价值观的讨论掀起了一波对之前观点的逆潮:越来越多的人提出,要用“印度国情”来衡量作品,“不要用三观绑架作品”,“被白左洗脑”等等。





影片上映之后,大家好像最关心的问题是这些




这部电影是“男权癌”吗?


这位父亲有什么资格让女儿练摔跤来成就他的金牌梦?


这个电影是否表面上呼吁男女平等,实则是在讨好男性观众,呼唤“父权”?




而非这个电影的质量怎么样。可能是因为这个片的优缺点都摆在明面上,引发争议的空间不大。问题基本上出在剧作中的人物设定和情节转折过度戏剧化上,但又能相对地被这个剧本的节奏感和完成度遮掩掉一些,而制作和表演则在宝莱坞的工业体系下还是相当成熟的。




其实于我而言,并不觉得去死磕三观有什么意思。看到网上大家那么热火朝天的吵三观,总会觉得大部分职业运动员、音乐家,“小时候也离不开痛苦两字吧”,但每个人总有自己的路要走。换句话说,如果把“体育”这两个字换成“读书”,一个拿了读书冠军父亲看到自己女儿有读书天赋所以逼迫她“学习改变命运”,会不会听起来就没那么三观不正?




所以指责这部电影三观的意见,虽说有很多合理的地方,但也确实存在“何不食肉糜”的一面。如果不考虑不同文化地域差异下,个体在现实局限里的命运,批判也只不过是隔空喊口号,况且并不只是印度这么一个南亚国家,整个亚洲很多地区男女不平等的现象依然相当严重。







另外,我反而觉得这个电影敢于去塑造这样的一个父亲形象,心态蛮做好的。毕竟这种塑造本身就是一种揭露:揭露印度家庭和印度社会各方面的局限,揭露印度政府不重视基础体育教育(没钱)、只在乎形象工程,同时也有对印度乡村中民风民俗和男性/女性间的不平等的揭露。




至于对一些诸如“影片用侄子视角是更好地服务男性”、“最后比赛父亲没到现场女儿却还是想到他,这是种父权至上的表现” 之类的读解,也感觉没有太多必要,因为这些在我眼中就是很类型片的剧作处理方式,用来更好地来和观众做共情之类的,况且这本片子就是个用主旋律体育竞技题材做衣的父女家庭庶民剧。之所以引发争议,则可能是因为家庭关系与体育竞技两个方向重叠的部分不太对很多人的胃口。不然无论单独拆解哪个方向,这部电影都做出了一套相当饱满、工整的套路。




接下来po一篇朋友 @寒枝雀静 的文


他昨天观影完后对这个片的三观有蛮多怀疑和见解的,认为这个电影更多展示出了父权的一面。


虽然我觉得里面稍微有一些想法偏激的部分,也选择性地挑选或忽视了一些电影桥段,不过依然是一篇相当好的影评。




《摔跤吧!爸爸》的三观问题真的是“男权癌”吗?







观影完毕后我发觉,这部燃得我这个对体育基本无感的人也时而激情澎湃的作品,背后的问题,恐怕并不只是“男权癌”。




影片的开头用极富韵律的叙事节奏展示了摔跤的梦想被移植于女孩的过程。其中父女矛盾的展现是我颇为欣赏的段落。影片没有停滞于对父亲梦想的片面赞颂,而是不断地展现父亲与女儿之间的矛盾张力,质疑父亲的专断“独裁”;同时呈现社会的文化环境对这个家庭的凝视。这一段人物关系与社会背景的呈现,可以说精当程度要胜过剧情类似的《百鸟朝凤》。




【关于中间剪头发到底是对女性的“男性化”还是破除对女性的刻板印象,这其实两种都解释得通,在这里不作赘述。】







然而,一场婚礼过后,画风开始变得诡异。女孩们的朋友一句“你们爸爸都是为了你”让我脑子里飘过了无数黑人问号,而女孩在此刻又极为顺畅地接受了朋友的观点。我转念想了想先前关于东亚文化圈区别于西方的“家庭”意涵的讨论,暂时地忽略了这个有点难以体会的突然转折(毕竟也有可能是删减造成的)。




之后的故事的流畅度让我沉浸其中,女孩势如破竹,走向阶段性的成功。女性不断地战胜男性。她的确做到了男性无法做到的事情,的确一定程度地突破了社会所构造的牢笼,让狭窄的乡村世界对女性刮目相看。此时,我对这部影片的好感达到峰值。这一段历程,对中国当前的性别状况具备同样重要的社会意义。




然而当大姐进入国家队,开始和父亲的训练观念产生激烈矛盾之时,我再一次感受到了谜一般的不适感。




为什么她受父亲训练那么久,却能够如此毫无抗拒地接受(一个明显是反派的)教练的新指示呢?




为什么她能够如此心安理得地以自己“城市的”、“发达的”、“科学的”训练方式来睥睨父亲“古老的”、“陈旧的”、“落实”的训练方式呢?




为什么她已经战胜了那么多男性,自己也有了足够的自信,却没有话语权去参与自己的训练计划制定呢?






我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她具备了发达的四肢和竞技技巧,却并没有养成自己独立判断思考的习惯。我想,这必然会是影片最终要突破的一层天花板。这种“传统”与“现代”的二元对立,总是要被打破,最终回到因变幻莫测而迷人的体育竞技本身吧。140分钟,我大可不必着急。




然而之后的故事似乎并没有呈现出我预想的迹象。







影片中这一段极为精彩又极为揪心的平行蒙太奇,鲜明地展现了这种继续固化的对立。姐姐节节败退,妹妹步步为“赢”——显然,“传统”战胜了所谓的“现代”“假象”(配乐歌词语)。




因而姐妹重逢之时,妹妹带来的也并不是战术上的实用、灵活与“和解”,而是“爸爸的话”。所谓的“传统”技巧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隔着一层平行的空间打败了“现代”,宣扬着其不容置喙的“草根”式权威意义。




此时我心中的疑问愈加骚动。




“现代”的战术与训练真的就是“假象”吗?




“传统”的技巧就真的没有改进与进一步整合的空间了吗?




此时,姐妹二人依然没有展现出丝毫更具体的主体选择意识。姐姐只是从一个所谓的“偏离”的轨道中回到“正途”,妹妹不过是一个完全遵循父亲的教诲并以此包容了姐姐的存在。




选择继承父亲和自己共同热爱的摔跤事业之后,她们真正的“自我”在思索着什么?在选择着什么?这依然是一团迷雾。我依然期待着故事最终这一团迷雾的解开——尽管已经无法认同进行到这个地步却依然没有展现在摔跤这一维度真正的女性“主体”。




我继续被精彩绝伦的摔跤段落所震慑,战术已经在改变,而我同时不断怀疑,这到底是“爸爸的指令”的执行,还是已经暗藏着姐姐自己的思索与选择?到了最终的大决战,谜底终将揭晓。




父亲不在场的焦虑深深扰动着姐姐的心绪。父亲的陪伴是一种精神的支持,这在运动员的角度完全能够理解。她顶住了压力,坚韧地完成了比赛前两局。




到了关键决胜局,女儿的步伐愈加慌乱,她处于架势崩溃的边缘。父亲不在场,她必将做出自己的选择,我期待着她以自己运动员的直觉与智慧——无论是来自经验的还是创意迸发的——做出自己的抉择,获得自己的胜利。然而,她再一次开始回想“父亲”的教诲,按照父亲的指示,最终把对手抡起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获得了胜利。




父亲身不在场,他的魂魄却早已渗入了姐姐的心灵,他无处不在,充当着教导与指引的角色。







姐姐作为一名国家级的运动员,她对外界教育的自我消化、自我整合、自我熔炼、最终自我的随机应变与选择——毫无疑问,现实中必然存在,不然她几乎不可能取得胜利——在影片中,竟然真的没有丝毫的呈现。




影片所呈现的内容告诉我们的仅仅是:“听爸爸的话,你会成功的。”如此一来,我基本上已经得出了这部影片“男权癌”的结论。




然而,影片前半部分的女权色彩又始终在对我自己提出诘难:这真的是“男权癌”的问题吗?







巴赫金创立了“对话”的理论。他眼中的“对话”是一种言语的交际过程,而在这种与他人的互动之中,自我的“主体”获得不断地确立。在联动的、平等的、交互的“对话”关系中,每一个自我的地位都是唯一而不可取代的。




当然,我并不是以此要求一切的文艺作品都具备如此的视角与创作方式。从“对话”理论中我们可以得出的启示可以是:基本的人物需要具备独特而丰满的声音,而人物之间也需要进行有效的、双向的交流,以此丰富人物的形象,也加深故事的维度。







《摔爸》的开头,侄子是故事的讲述者,他在故事之外作为叙述者发出了他的声音。然而在之后,随着故事的进展,这个声音就此逐渐隐没。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工作是跟从父亲的事业,服务姐妹俩的比赛期间生活,并时而注意年轻貌美的女性,插科打诨。他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固然是不平等的,而这种不平等中,也没能催生出有效的角色间互动。




母亲的角色,一开始就被父亲单方面判处“一周年”的失语状态。而之后,她也仅仅是在不断地提供无私的帮助。最终在电视机前留下感动的晶莹泪花。我们看不到她与父亲角色有机的交流与融合,更不必说作为印度女性复杂的内心世界。




最夸张最符号化的莫过于教练这一角色。他就这样完完全全地被塑造为一个“现代”而“失败”、“先进”而“腐朽”、“光荣”而“苟且”“虚伪”的反派角色,他极其愚蠢、固执、大大咧咧地进行着所有的活动。







这个角色的意图太过明显了,他就是父亲的极端反衬。他本身没有思考的能力,只有拧巴与对立的能力。愚昧到底,自负到底,邪恶到底。他唤起的就是观众最本能而无需丝毫再判断的厌恶与憎恨。他不可能有自己真正的丰富的心理变迁,何谈与父亲这一中心角色的对话。




观影中的一种经历非常独特,当教练极其愚蠢而直白地变换战术时,场内许多观众开始大声呵斥他——这显然不是对这一角色塑造的失望,而是被这种“正邪”对立交战的情绪完全主导的情绪迸发。教练这一角色契合了当前许多观众最为简单粗暴的思维方式,正与邪的对立,带动最纯粹最不假思索的情绪释放,然后获得道德上征服与凌驾的快感。这是何等的酣畅淋漓,不必要也不需要再多作思考。




几乎所有的角色都失语了,唯一的父亲屹立在宇宙的中央,睥睨着包括女性在内的所有其他人物。没有自我存在意义的符号星罗棋布,将他的形象衬托得无比灿烂生辉。




唯一的思考、唯一的自我、唯一的价值判断,这就是影片呈现的现实。




同样,展现在价值观中,“正”与“邪”是极端对立的,“传统”与“现代”是极端对立的——而唯独“自我”是可以被一个皇帝般的“他者”所完全侵入的。这或许是编剧上的重大失误,而在影片中,就是人物对人物的专制。一批人物架空,留下极端血肉饱满的主人公。反而是同期上映的《银护2》,在人物群像的塑造上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他看似坐拥千万的掌声与荣光,而实际上,他身边的人不过是一堆白骨。


孤立,这就是影片所呈现的最大的现实。




某知名电影公众号针对《摔爸》写道:


“面对好莱坞,这个通杀全球的强大对手,没人敢掉以轻心——即使你是印度影史票房冠军。”短短一句话,好莱坞的统治力,印度电影的弱势,充分地唤起了读者的弱者情怀。“这是和好莱坞不一样的,不被重视的好作品啊!我们要好好支持它啊!”




可是,当我们追问它内含的价值观,“金牌”、“冠军”、“第二名就是失败”——这或许是运动员生活的真实,但却又和好莱坞的资本主义成功学何其相似呢?




这是否又证明,体育竞技发展到如今,也不过是被资本世界控制的一个部分,而非唤醒人本身的真实“主体”的引导呢?







我们的确需要更多的可能性。而《摔爸》除了一点形似的“女权”,剩下的只有一个人物无穷的膨胀与统治,然后用硬件基础与冲动情怀来占据仅余的思考可能性。




对所有作品都强硬地以自己的三观进行切分固然有些矫枉过正。然而,回到电影中去,有些问题不是凭空而生的。当“三观”的质疑产生时,我们所期待的并不是阿米尔·汗在《瓣嘴》里一句“女人们做到了男人做不到的事情”,也不是“白左”、“不看社会背景就是耍流氓”的指责,而是更具体的更细致的关于影片的讨论,与创作者更值得推敲的故事编排。




所以《摔爸》的问题,恐怕比“男权癌”要复杂得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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